晚上我把事情对董柳说了,我说:“你们史院长说前天没同意,是你业务好,舍不得你呢。”她说:“当领导的真会说话,舍不得我!”我说:“舍不得是一种说法,不能坏了规矩又是一种说法,有些人左边说过来右边说过去,左右都是说法,那些说法是狗,跟在他们后面跑。”
我跟董柳商量好了,孩子生下来,就把妈妈接到城里来。这样就非得再要一间房子不可。随着产期的临近,这事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。董柳说:“你能不能想点办法,不然我妈妈就来不了。”我去了行政科,申科长正在看报。我笑叫了声“申科长”,想跟他握一握手,手伸出去,他双手仍拿着报,抬头望了我说:“好,好。”我说:“申科长最近还好吧?”他说:“好,好,好?从哪里好起来?”我正想绕着弯说房子的事,他说:“有什么事,你说。”我说:“倒真有事想麻烦您。”他说:“不然你也不会来。”我就把事情说了。他说:“你的困难,我们是知道的,我们的困难你就不一定知道了。你的心情,我们也是理解的,我们的心情你理解不理解,还很难说。知道你的困难理解你的心情,并不等于能解决你的问题。房子要有才行,对不?有了要排队才行,对不?”我说:“那总不能让我跟丈母娘住一间吧,那太不人道了。”他说:“天下也不能说事事都人道,我在这张椅子上一坐就是十一二年,谁跟我讲过人道这个好听的词?”我仍厚了脸皮赔着笑说:“能不能考虑我的特殊情况……”他打断我说:“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说自己的情况不是最特殊的。”
为了避免沉默中的难堪,我顺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。正看着有人进来,叫一声“申科长”。是丁小槐。申科长马上站起,把手伸了过来,两人很亲热地握手。丁小槐说:“申科长我那件事……”申科长对他使个眼色,丁小槐回过头来说:“大为也在这里。”我扔下报纸说:“你们谈,你们谈。”出了门我在心里骂了几句“小人”。可骂有什么用,房子到手才是真的。丁小槐肯定也是来要房子的,他妻子也怀孕了。我心里盘算着,丁小槐要别处的房子,那就算了,如果要三楼那一间,我非得撕开脸跳出来争一争不可。董柳比他的妻子要早生一个月,这就是道理。
中午我吃过饭,去厕所时看见丁小槐扛着一张钢丝婴儿床从五楼往下走,探头一看,他正好进了三楼那间空房。怎么回事!回到房里,我使劲在桌子上拍了几下,怎么回事!下午还没上班我就等在行政科门口,申科长来了,我勉强笑了说:“申科长。”他说:“你又来了?”我说:“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呢。”他说:“不能说人人有个问题就立马得解决,我的问题十多年了,问都没人问过。”我说:“我要房子吧,也可能还有别人也要,但总还是有个规矩是不是,有个说法是不是?谁比我工龄长学历高,他的孩子又先生下来,分给他我没意见。这个道理吧,我想在行政科说清楚了最好,说不清还有厅里呢,还有省里吧。”他望着我“嘿嘿”地笑,笔纹一直牵到耳根,眼睛也眯成一线。他这么笑着,笑得我心中发虚,不知为什么,我的信心在笑声中迅速减退。他哈一口气说:“年轻人啊,叫我怎么跟你说?你总不是最近从天下下凡的吧,人跟人怎么好比呢?人家丁小槐是科级办事员,你知道不知道?要说排队,他多五分呀!”说着对着门做了个手势。我失去了意志似的,顺着他的手势就走到了门外。
上一篇:4.调动问题
下一篇:6.浅薄与深刻
免责声明:本文仅用于学习和交流目的,不代表素心书斋观点,素心书斋不享任何版权,不担任何版权责任。